西瓜女皇

【远倾尘3p】红玫瑰与祖母绿(下上)

雾·叛逆花年

文世倾和安逸尘是一对同卵双胞胎,然而相同基因构成的两具肉体里却装着截然不同的灵魂。弟弟自出生后哭声就比哥哥洪亮,哥哥安安静静地躺在小木床里睡,弟弟便哭得撕心裂肺地讨奶喝。

两个人越长大,愈发不似一对亲兄弟。两人五岁时,文家给他们请了私塾先生一齐教书。文世倾性乖顺好静,送走了先生后仍对着孔孟之书埋头苦读;安逸尘烦透了四书五经这些繁琐的东西,心早就飘到院外去了,先生前脚刚走,他后脚便脚底抹油般地出去玩儿了。

安逸尘是他们镇上的孩子王,小小的身板便敢挑战隔壁家比他壮实两圈的李狗蛋。被揍得鼻青脸肿地回家,被文老爷罚抄书,不许吃晚饭。他明面上不敢顶撞文老爷,内心却丝毫不知错。他成日翻墙逃到院外玩,上树摘李子,草丛里逮蚂蚱,趴在地上打弹珠,围着一颗树和几个男孩子比谁尿得高,每次回家都沾着一身灰。后来文老爷也习以为常,只有心情不好时会责罚他不许吃晚饭。这时文世倾便会从小厨房里偷出来两个包子,趁夜深时悄悄跑到书房,垫着脚尖从窗户缝里把包子塞给弟弟。

那个时候他便觉得哥哥是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。

 

府上的人都更喜欢文世倾,至少有个大户人家书香门第的样子,何况又是嫡出的大少爷,十有八九是下一任当家。自小父母便教育哥哥要用功读书,将来要将文家的香业发扬光大;而对他说的是,逸尘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。久而久之,连下人都对着安逸尘有了眼色。

他自知不如文世倾,这个比他大了十几分钟的哥哥好像天上下凡的仙子一样,冰清玉洁的。不仅长相精致堪比瓷娃娃,还心善堪比活菩萨。女娲娘娘当初造人的时候,肯定用莲花造出了哥哥,又用莲花下的泥土捏出了自己,而他却投错了胎——怪不得连名字中都带了一个“尘”字。和哥哥坐在一个木桶里洗澡的时候,都生怕自己一身尘土弄脏了哥哥。

殊不知文世倾一个人整日闷在宅子里也无趣得很,有一日突然求安逸尘带自己翻墙到院外玩儿。安逸尘又惊又喜,把他的小伙伴们全聚集了起来,拉着文世倾站到块石头上,拍着胸脯居高临下地说:“这是我哥哥文世倾,以后他也是你们的老大!”

文世倾开始还有些拘谨,但很快便和其他孩子们玩儿到了一起。文世倾书读得多,懂得自然也多,有回遇上虎子被蜜蜂蛰了,他涂了些口水,效果立竿见影,果然立刻不疼了。小伙伴们之后都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文世倾,安逸尘这时候便会跳出来,昂首挺胸地说:“瞧,我哥哥厉害吧!”

有一回他们在树下玩捉迷藏,头顶传来雏鸟的叫声,原是枝头上只幼鸟几欲跌出鸟巢。文世倾无心再玩耍,双眼紧盯着鸟巢,生怕雏鸟会掉下来。安逸尘自告奋勇地要上树帮小鸟,可上去后才发现自己手臂的距离根本够不到鸟巢,再往前走恐怕会掉下去。

文世倾在树下喊:“逸尘,太危险了,你下来罢!”

可他却极想在哥哥面前大展身手,也想要他的小弟们看得起他,咬了咬牙,在粗壮的树枝上站了起来,缓缓伸出手,将雏鸟扶回了鸟巢。树下提心吊胆地孩子们顿时欢呼了起来,他一时高兴,忘记绷紧身体,蹲下来时脚下一滑——从树上摔了下去。

文世倾大叫一声“逸尘”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住了他,仰面一倒,自己的后颈却磕到了石子上。安逸尘忙从文世倾身上爬起来,可后者却疼得坐不起身。安逸尘手一摸文世倾后脑,竟鲜血淋漓,把他吓得跌坐在了地方。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扶着文世倾的肩膀说:“哥哥,哥哥你不要死啊!”

其他人也被吓得不轻,忙跑去通知文府。文世倾回到文家时已经晕了过去,所幸大夫说大少爷并无大碍,只是伤口略深,可能会留疤。吓坏的安逸尘扑到文老爷脚下,哭哭啼啼地说都怪自己带哥哥逃出去,逸尘知错了。文老爷一气之下把安逸尘关到了后院的杂物间里,不准任何人放他出来。

谁料到那天晚上大雨倾盆,雷声轰鸣。安逸尘缩在杂物间的角落里,黑暗的屋子里潮湿阴冷,他还饿着肚子。偶有一道闪电瞬间将对面的墙照亮,那倒放的拖把头偷下的影子又像极了女人的头发,安逸尘脸上的泪痕还未擦干,差点又抱着膝盖哭出来。接踵而至的雷声吓得他身子猛地一缩,愣是将眼泪逼了回去。他蜷在柜子后面打着哆嗦,用力捂着耳朵,可震耳欲聋的雷声还是钻了进来,敲打着他的耳膜。

不知何时,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他抬头,惊喜地看到了文世倾探了进来。他大喊了声“哥哥”,不顾一切地扎进了文世倾怀里。

那晚文世倾醒来后便问安逸尘去了哪儿,他母亲白颂贤也急得很,却也不敢违抗文老爷的命令。文世倾趁晚上父母都睡了,求丫鬟撑着伞带自己去后院找逸尘,将弟弟接回了房间。文老爷其实早就心软了,举着伞亲自想去接安逸尘,却是在那对胞胎的房间里发现的他,看着文世倾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将弟弟护在身后,他好笑地摇摇头,不再计较了。

 

从那之后安逸尘暗暗下了决心,要一直一直对哥哥好。他年纪尚小,不懂何为“一辈子”,何为“永远”,他只知道,日后的每一天、每一年,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。

天不怕地不怕的安逸尘也从此怕上了打雷。每每打雷时,他便丢下自己的被子,钻到哥哥温暖的被窝里,双脚抵着哥哥的脚,头枕着哥哥的胳膊。文世倾的手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,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脸颊上,一句句“逸尘不怕,有哥哥在”的轻声细语带他进入安稳的睡眠,身上的艾草香气飘进他甜美的梦里。

文世倾成了他行动的唯一原则和标准。

一家人围桌而坐时,他也要学哥哥吃饭的样子。文世倾夹了一片藕,他也夹了一片藕;文世倾又夹了三根豆芽,他也夹了三根豆芽,不多不少;文世倾夹了一片牛肉,用门牙轻咬了一下,有些辣,在茶水里涮了涮,才吃进嘴里。安逸尘也夹了一片牛肉,用门牙轻咬一下,再放进茶水里涮。安逸尘的一举一动看得饭桌上的文老爷和两位夫人目瞪口呆,差点忘记了夹菜。

私塾先生说他成绩和哥哥相差太远,日后怕是要分开授课。他顿时怕了,再也不翻墙出去玩儿了,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埋头读书,姑且算追上了哥哥的成绩。先生惊叹他的进步,暗道安逸尘的学习天赋或许胜过文世倾,问他将来想来做什么。安逸尘未曾想过这个问题,思忖了一阵,道:“逸尘想做大夫,以后哥哥受伤了,我便可以医好哥哥的伤。”

 

文世倾与安逸尘渐渐长大,形影不离,直到他们十六岁时,文家来了位叫乐颜的种花女,他第一次觉得有人插进了他和文世倾中间。

乐颜和他们年龄相仿,天真浪漫,笑起来比蜜还甜。一对足不出户的少爷难得遇上不畏怯的他们的同龄人,很快便和乐颜熟络起来。

安逸尘本乐得此事,后来却逐渐发现,自己和哥哥在一起的时间愈来愈少。随着长大,他们各自学习的东西不同,不可能时时刻刻粘在一起,可文世倾好似故意不去找他。直到有一天,他在小花园里看见树下接吻的文世倾和乐颜。

那一刻心里有什么东西忽得裂开了。

他觉得乐颜夺走了他的哥哥。他健步如飞地奔向白颂贤的房间,想让母亲将乐颜逐出文府。可又在半道上刹住,如果乐颜走了,哥哥一定会伤心罢。

他终于意识到文家大少爷不可能永不嫁娶,即便他处心积虑地赶走了乐颜,也终会有人取代文世倾最亲近的人的位子。他便再也不能和哥哥同床而眠,在同一个木桶里洗澡,缠在哥哥身上撒娇了。

他辗转反侧了一夜,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,愈想愈难以忍受,连哥哥拥着他后背都无法入眠,总觉得他们粘在一起的日子在倒数计时。文世倾察觉到弟弟的反常,询问他发生了何事。他只问,哥哥是否喜欢乐颜,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。文世倾轻拍他后背的手骤然停了,说:“喜欢啊。难不成逸尘也喜欢她吗?”他摇摇头,觉得胸口更闷了。

几日后他单独找到了乐颜,问她:“你是否喜欢我哥哥?”

乐颜羞嗒嗒地点点头,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。

他吞了口吐沫,继续道:“你,你可否……可否……”

“可否什么呀?”

“可否也喜欢上我!”

乐颜愣了两秒钟,噗嗤一声笑了。

“我是认真的!乐颜,我不能离开我哥哥!”

“安大哥,你的心情我理解。可是,感情之事哪是我能左右的啊。况且我愿一生交心托付给一人,我也只能嫁给一人,你说的该如何实现呢?”

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,冷冰冰地说:“那便是不能做到了。”

乐颜也正色起来,眉头微微皱起,攥着拳头对他说:“安逸尘,世倾哥哥与我是真心相爱的,我们这辈子都要在一起!你休想拆散我们!”

他懒得跟她废话,留下乐颜对他的背影气得直跺脚。他茅塞顿开,一个普普通通的种花女哪里配得上他天仙般的哥哥,即便真要有个人插足于他们兄弟中间,陪伴哥哥后半辈子,也该是同样美丽聪慧的天鹅姐姐。

他假装郁郁不欢了一整天,面对哥哥时只低着头不说话,不论文世倾如何问他,他都摇头不作答。直到晚上睡觉时,文世倾抱着他,脚抵着脚,问他:“我的好弟弟,现下只有我们两个,你总该告诉我发生了何事吧?”

文世倾看不到他的双眼在黑暗中闪亮了一下。他找到了好机会,七分真三分假地哭了出来,眼泪尽留进了文世倾的颈窝里。

“哥哥,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?”

“你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,我怎会离开你呢?”

“可是,可是,乐颜她说,你这辈子都是她的,叫我休要插足于你们中间……”他伏在哥哥身上,哭得话也说不利索,“我知道是我不对,碍到了、碍到了你们的感情……我本不想说,怕、怕让哥哥忧心……”

“此话当真?乐颜真这么说?”

他点点头,道:“哥哥,哥哥你不要怪乐颜……她人那么可爱,没有恶意的,只是她似乎不太喜欢我……”

文世倾抱紧了安逸尘,亲了亲弟弟的耳朵,温柔地说:“逸尘别担心,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。我日后若要娶谁,她便要将一同喜欢你;若要嫁谁,他便必须将你一齐纳入家门,可好?”

“好。”

他安心地睡去了,从此再也没见过乐颜。他不知她去哪儿了,也不在乎她去哪儿了,他和文世倾又回到了从前形影不离的日子。

因为商业合作的关系,他们遇上了许多门当户对的大小姐,但一听到要同时喜欢两人的条件,均是被吓得退避三舍。唯有一人能够欣然接受,此人是与文老爷生意上合作的一位日本香老板的千金,名叫小雅惠子。认识她时二人年刚年满十八,正是少年人蠢蠢欲动的年纪。

小雅惠子初来中国,暂住到文府中一些时日。文世倾作为嫡长子,自然担当起携小雅惠子游览魔王岭的任务。文世倾与小雅惠子均是爱香之人,聊起香来总有说不完的话。

这个日本姑娘安逸尘也颇有些喜欢。樱桃小嘴鹅蛋脸,黑亮的眼睛风韵十足,举手投足间尽显大户人家的优雅风范。博学多才却不外露,温婉大方,冰雪聪颖的一个人。他觉得小雅惠子是配得上天仙哥哥的天鹅姐姐。

他看得出文世倾很喜欢小雅惠子,当与小雅惠子交谈时,笑容总比平时多。小雅惠子也常说,与世倾君一起调香是世上最美妙的时光,世倾君的天赋总能唤起新的灵感。

小雅惠子是个颇懂得与人相处的人。她会在三人在一起时同时讨好文世倾和安逸尘两个人,也会在必要的时候收敛自己,留给足够的空间给兄弟两人。

他本以为三人的平衡会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,他却不知看似存在的平衡早在无声无息间打破了。

小雅惠子跑来告诉他:“对不起,逸尘君。我没办法欺骗我自己,我爱你远远胜过你哥哥,我没办法继续这样的关系了。”

她一向骄傲的眼里有泪落下来,凄美得犹如散落的樱花。

他想起乐颜对他说的话,感情之事哪是自己能左右的呢。聪慧如惠子,可还是选择了这样的结局。这世上恐怕是没有人能同时喜欢他和哥哥的人了。

惠子走了,文世倾只云淡风轻地说没关系,安逸尘却没能放过哥哥眼中划过的失落。

他不怪惠子,是他抢走了哥哥的天鹅姐姐。

 

二十岁那年,安逸尘奔赴日本留学。从小同床而眠的兄弟二人被分隔在了大洋两岸,各自睡在空荡的床上在梦中思念彼此。

两年后的春天,安逸尘在日本收到了哥哥的信。他站在樱花树下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封,飘散的花瓣落在肩上。熟悉的娟秀字迹爬满了纸张,却在述说着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的事。文世倾问他,等他回来之后,便一起嫁给这个人,可好?

他当机立断的回了信。等信寄出去后,他才意识到,他已经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托付给了一个未曾谋面的人身上。

两年前文世倾劝自己来日本,说一直很羡慕逸尘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生,而他的命运早在出生那一刻被家族定了下来。

安逸尘又何尝不是,他无论怎么选择,都是在围着文世倾画圈,像画咒符一样将自己的人生和哥哥的绑在一起,一生一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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